情有所钟 形无定象
——袁生中人物画印象
丁黎
如果说表达某种深沉的情感是艺术的共同特征和本质属性之一,那么,我有理由认为,画家袁生中之所以那麽执着於人物画,似乎就可以解释为,或许人物画这种艺术表达形式,正是能够有效地抒发和宣泄作者的热烈情感和深沉寄托、
并籍以表现和展示其艺术才华和审美个性的恰当的物质载体和适宜的交流渠道。
袁生中,一九四七年生於四川大竹的一个贫苦之家,自幼酷爱绘画,凭借一颗对艺术无限虔敬的赤诚之心,蹈着巴山的泥泞,披着蜀国的风雨,怯生生然而却义无反顾地一头闯进了绘画这块艺术天地。
他早年专习西画,多年的油画功底使他具有坚实的造型能力。又先後在四川美术学院国画专业进修班和中国画研究院人物画研究班进行研修,努力探究中国传统人物绘画技法的底奥,进入四川省诗书画院作专业画家後,古今绘画佳作的广泛学习借鉴和中外艺术的频繁交流比较,使他致力于融合中西绘画之长,以期见识愈广和功力弥深。那热烘烘的市井生涯和暖融融的乡情野趣,更赋予他的人物画以清新与灵气。
浏览袁生中的人物画卷,仿佛闯进了一条熙熙攘攘的历史长廊,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各式各样的面孔,现代的、古代的、熟悉的、陌生的、真切的、朦胧的、俏艳的、怪异的……,仿佛久别重逢的挈友,又象一见相投的知音,总之分明个个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莫逆之交,并且似乎都有一腔喜怒哀乐之情要向你倾诉,同你沟通。并在你未假思索之际,带着一种强烈的感染力向你走来……。在这些无声的交流和倾诉之中,我感到了画家挚爱生活的眷眷情意和赤子心肠,象清冽的甘泉暖暖地凝聚在画笔上,又热热地流淌在画面中。我由此终於觉得有些理解画家苦恋於人物画的衷曲了;或许,正是那穷乡僻壤的父老乡亲们给予了他太多的无法报偿的情真意切的厚爱,才使他在二十多年艰辛的艺术跛涉中,竟然舍弃了那为无数的艺术天才视为创造的源泉和灵感的富矿,并肯定会启迪起无数美妙的灵感之光和幻化出无穷的笔底波澜的巴山蜀水,舍弃了那峨眉的灵秀,青城的幽深,剑门的奇雄和夔门的险峻,而这麽执着於人物画这块天地,如此年复一年,契而不舍地向着那些他所熟悉和热爱的人们诉说……。
形神毕肖的乡情之恋
和画家多方面的艺术素质和广泛的生活经历相联系,袁生中人物画的面貌和风格也是丰富多彩的,他早期的人物绘画,主要是追求飞动流畅的笔墨情趣和形神相济的写意风格,在一些以乡间小镇日常生活和凡人俗事为题材的画卷中,透
露出画家淳浓而质朴的情意。如在表现乡间铁匠生涯的《月光曲》中,那似乎有排山倒海之势的挥舞的铁锤,牵动着呼呼顺喷吐的火苗,搅晕了天边的晓月;而炽烈的炉火与迷朦的月光相辉映又给挥汗如雨的铁匠的钢铁般的身躯镀上了一层
金属的光泽,给人以叱咤风云的猛士之感。而在《乡趣》中,则见一纯稚可爱的乡村女童,正那麽专心致志地注视着一对奋力争扯一条鲜艳红线的翡翠般玲珑剔透的刀臂螳螂;再缀以如盘的山石和富有装饰意味的缠挂的藤蔓,描绘出一派田园牧歌式的平和的抒情诗的境界。还有童趣盎然的《翻绞绞》,一派山野农乡气息的《锄禾日当午》,以及《吐鲁番之秋》、《和阗玉》等、或清灵,或稚纯,或酣惕淋漓,或大气磅礴,在一幅幅浓涂淡抹的彩墨世界中,活画出一个个有血有肉、形神毕肖的人物形象。浓郁的乡风民俗和清新的生活气息,透露出画家的殷殷情意和抑制不住的乡情之恋。
思考中的超越与嬗变
随着题材的拓展和意境的开阔,画家似乎更加专注於追寻和表现人物的深邃的思想内涵和独特的精神风貌。而作为这种主观追求的反映,他的画风也逐渐深沉,开始趋於抽象和更加注重形式感,从而给一些画幅增添了不少思辨的意味和
严肃。冷峻之感。这突出表现在他的一些古典题材的人物画中。在《老子过关》一图中,厚重凝滞的色块和粗疏散漫的点染,代替了轻墨淡彩的精心勾勒,着意处是在飘逸不凡的神韵中透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神秘的氛围。在《窦娥呼天图》中,人物面目则已逐渐消溶在一个因悲愤而极度扭曲的形体之中,弥漫画面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呼天抢地股的悲恸,而在《雁南飞》中,那个因长久的伫立以至桔木股变形的女性身躯,不能不唤起人们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怜悯和忧虑,担心她终究会在那漫长而绝望的等待中渐渐蜕化为一段令人感伤的望夫石。在这类画幅中,原来那种清丽细致的恬淡之气己荡然无存,而代之以一个个抽象和变异的形象和面目,在荒率和简约的笔触中,透出一阵阵深沉和浑厚之感。即使在那非常讲究构图和笔墨情趣的现代题材的《秋声》和《卖花女》中,在那鲜丽的瓜果花卉和简练夸张的人物构形中,也注入了一种思索和庄重的意蕴。
这无疑显示了画家的另一个侧面的追求和情趣。
抽象与具象的对话
或许是正处于酝酿某种突破的前奏和进入一个新的表现层次前的顿歇吧,在画家对于审美理想的不断反思和表现形式的苦苦追寻中,时而也流露土一种彷徨和困惑。而作为这种思想历程的痕迹和记录,又在画家笔下凝集成另一种风格的绘画形象。
袁生中运用西画的技法和中国画的材料,创作了一批典型的中西相掺的尝试和探索之作。这批作品的共同特点,是中西绘画技巧的同时运用,
写实技巧和抽象风格的互为补充,在抽象和具象的强烈对比中,表达出画家的情趣和追求。如在《山鬼》一幅中,是细腻真切的女性和极端粗略抽象的卧虎的对比,而女性的悠然闲逸和猛虎的温顺驯良,则构成又一层对照。在《贵妃出浴》
中,是精勾细描。肌肤毕现的贵妃和随意涂抹、无分眉目的侍女的对比。在《巫山神女》和《补天》中,则是峥嵘嶙峋的险崖怪石和柔媚光洁的女神的对比,在这种对比中突出强调了柔弱的女性形象却对荒蛮的大自然具有不可思议的决定性
的支配力量。而在《南海献宝》和《珍珠仙子》中,画面上那细腻与粗旷、恬淡与浓烈、文静与野性的强烈比较中,则又表现出一种交融和呼应,显示出一种内在的统一和和谐。在这类作品中女性人体除头发用大写意的于法之外,其余部分都用非常缜密的笔触在宣纸上精心勾勒而成,达到了非常工细精致的写实程度,这无疑得力于作者的西画功底,为国画中所不曾多见。尽管这种画法很难匆匆预料它的去向和作出某种确定的评判,煞而这种探索对于人物画的创新和发展,无疑应是一种有益的尝试。
纵观袁生中的人物绘画,其面目的新奇和手法的多样,均源于画家不懈的追求和不断的更新,从而展示出法无定法、形无定象的多种面貌和风格。然而,法无定法并非随风飘荡的无根转蓬,形无定象也不是一朝三变的孩儿面,法和形的变与不变都是沿循画家情感的潮汐而涨落和艺境的精进而拓展的。因而,一切非常之法和非常之象却是画家心态的摹写和情感的轨迹,从而又都是万象归宗,万法同源的,是在变换的手法和更替的形象之中,逐渐深化了和沉淀出画家的艺术之硼和审美特征。
情有所钟,形无定象,正预示着画家的艺术求索会时时更新和不断拓展,充满着生生不息的名力和希望。
|